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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傳佛教傳入蒙古地區之前,蒙古族民間幾乎沒有系統完整的宗教信仰。在民間流行的主要是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圖騰崇拜和薩滿崇拜即巫術之類的原始宗教。佛教傳入蒙古地區後,與蒙古人古代宗教觀念相接觸,於是它們逐漸被吸收、改造和系統化了。正如杜齊根據西藏的苯教與佛教相結合的情形精闢分析過的那樣,這些情形在蒙古地區也一直根據自己的特點持續不斷地演變和發展:“當佛教佔優勢時,這些原有的神靈也不會消失,其中有一些作為貴族們的先祖而存在……其餘則變作佛教之神,經過一場圓滿的改宗之後,它們又負擔起了保護寺廟或保證誓願聖性的職責……” [1]藏傳佛教與蒙古人信仰的古老的自然神之結合,從其中獲得的影響以及由於在佛教對民間宗教施加影響的壓力之後而得到的發展,所有這一切便形成了蒙古人宗教史的特殊方面。
藏傳佛教對蒙古族天神信仰的影響
在蒙古民間宗教裡騰格里神(天神)是最高的神。在古代蒙古人的觀念中,天是能夠決定人類命運的最高存在和主宰者,是一種沉默的、永恆不變的意志和力量。他們認為不僅自然界中的各種現像是天的意志的表現,而且人類社會的各種現像也是天神的安排,神界和凡界的所有力量都屈從於這個天力。
在遠古時代,蒙古人對於天空空間本身並沒有加以神化和崇拜。那時,他們只是把天空中出現的日、月、星、雲、雷、電、風、雨等影響他們生活的自然現象加以神化崇拜。認為這些現象背後都有一個神在操縱。而對天體本身並不認為是對人的生活有什麼影響。隨著社會的發展,特別是人們的抽象思維的發展,他們所崇拜的諸神之間的地位也發生了變化。尤其由於諸神之間的隸屬關係及相互制約的關係而出現了大神、小神的區別。另一方面,人們意識的發展,抽象概括能力也提高,那些同一類或同一系統的諸神也由抽象化的一神所替代。比如,古代蒙古人所崇仰的山川諸神被一尊善良的土地神“白老翁”所替代。就這樣,以種類和系統抽象概括的過程中自然界的萬神殿終於被抽象化了的最高神——騰格里神所替代。蒙古人稱這個天神為“長生天 ”。“長生天 ”是“所有天神”(騰格里)中的最高者,人們有時也稱之為“汗騰格里”,“所有萬物的最高君主”。另外,天神崇拜在民間宗教中的表現形式則是九十九尊騰格里天神的觀念。這九十九尊騰格里天神的最高神或者說主宰者是“霍爾穆斯達騰格里”,就是天帝或玉皇大帝。古代蒙古諺語“智慧集”中就有這樣的表述“霍爾穆斯達騰格里天神為首的諸天神……”。[2]
古代蒙古人相信上天可以支配氣象上的現象,以影響人間的禍福;也可以支配社會命運和社會的統治者,他們相信上天的權威具有絕對性,天命是最高的命令,天命不可違,獲罪於天,無所禱也。人們的富與窮、貴與賤、安與危、勝於負乃至生與死,都是由天神決定的,而且是不可改變。如果誰違背了天意,必將受到報應。古代蒙古人認為,騰格里神不僅締造了世間萬物,而且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全能者。《墨韃事略》記載:“其常談必曰:托著長生天底氣力,皇帝底福蔭。彼所欲為之事,則曰:天教恁地;人所已為之事,則曰:天識著。無一事不歸之天,自韃主至其民無不然。”[3]《蒙韃備錄》也記載:“其俗最敬天,每事必稱天”。[4]由於蒙古人信仰天力的存在,神界和凡界的所有力量都屈從於這種天力,因此,祭天即祈禱長生天、乃至九十九天神是重要的宗教儀式。在最為古老的蒙古文史著《蒙古秘史》中也記載了祈禱長生天、奉獻給長生天之代表太陽的供品。[5]在蒙古人的祈禱文、讚歌、祝詞以及祝聖儀式中幾乎都要提到長生天和其他各尊騰格里。總之,無論是長生天或是天帝,乃至九十九天神,所有的騰格里天神,都是對自然力的神化,是抽象的超自然之力。它們都是古代蒙古人崇拜的最高神。但是藏傳佛教思想在蒙古民間流傳開來之後,蒙古人古老的天神觀念一下子發生了本質的變化。
佛教“天”的觀念主要表現在“三界”、“六道”、“十界”、“淨土”等佛教社會結構的概念裡。三界,包括欲界、色界、無色界。欲界眾生按善惡業報分六道,即地獄、鬼、畜生、阿修羅、人、天。其中,天道的生靈屬於最高層次,佔有最高社會地位,居住在欲界天堂中。而欲界天堂也有六層,稱“欲界六天”。色界和無色界都是天界,色界有四級天界,共十八層天,無色界有四級天界。由此看來在佛教世界中,天堂所佔的空間最大、地域最闊,這對眾生是很大的鼓勵,只要按佛教教義積德行善,不愁後世沒有地方去。什麼叫“天”呢?佛典說,那是最快樂、最美好、最高妙的地方;那裡是充滿光明 ,無需日月,以自身的自然光明即能祛除黑暗;由於天堂眾生前世做足了善事,進天堂以後可以充分享受、遊覽、遊戲、玩耍。天界眾生沒有血肉之軀的拖累。因此他們一方面可盡情品嚐美味佳餚,另一方面又不會排泄大小便,身體於是很潔淨。天界眾生都有神通,行動自由自在,不受空間限制。在佛界,最為美妙的地方莫過於“西方彌勒淨土”。《阿彌陀經》描繪了“西方彌勒淨土”:這裡周圍被七重宮牆、欄杆、羅網、樹木環繞。國土平坦,氣候溫和,地以金銀瑪瑙等自然七寶合成,到處被奇花異草覆蓋,散發出芬芳的香味,到處是七寶樹、金枝玉葉、光彩奪目,花間林下還有各種羽毛美麗的鳥兒在晝夜不停地歌唱,優美動聽。這裡的宮殿、樓閣、講堂、精舍都用七寶建成,外面又覆蓋著各種寶珠,每臨深夜,光同白晝。這裡的人已經斷除了一切煩惱,人人都以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為已任。一切物質財富都是社會公有,任何人不得佔為己有。這裡的黃金七寶就如人間的泥土一樣觸目皆是,人們所需之物隨意所欲,應念即至,徹底剷除了巧取、豪奪、壟斷等醜惡現象。這裡,人與人之間平等相處,相敬相親。無種族相,因此無種族歧視;無國土強弱相,故無侵略戰爭;甚至無男女相,故沒有男子對婦女的壓迫,也沒有家庭的紛爭和托累。總之,“其國眾生,無有眾苦,但受諸樂,故名極樂”。這幅美妙的圖景,一下子抓住了每個在苦難中掙扎的蒙古人的心靈。它不能出現在人間,而只能是在天上,於是人們對天的神秘感逐漸被一種虛幻而具體的想像所代替了。佛教的西方彌勒淨土演變為“西天”。死後“升天”被改為“上西天”,成為人們拼命追求的最終歸宿。如果佛教只有一個天界,而沒有天上的極樂世界,沒有升天成佛的急切願望,佛教就不可能在蒙古人中間擁有廣泛的信徒,佛教也不可能得以生存和傳播。
佛教在蒙古民間傳播之後,民間的祭天儀式及其內容也發生了質的變化。如前所述,在蒙古民間宗教儀式中,對天神的祭祀是重要的宗教活動。古代蒙古人除了九十九尊騰格里天神、長生天的觀念之外,還存在對三十三天的觀念。三十三天之首為“霍爾穆斯達騰格里”,即天帝或玉皇大帝。這三十三天就是欲界六天中的第二層天,是須彌山頂上。上面共有三十三座天宮,中央的天宮名善見,住著此天界的最高首領天帝,四面各有八座天宮,共三十二座天宮,住著天帝的三十二名首領。可見,這三十三天和霍爾穆斯達騰格里的觀念是來自佛教。由於佛教思想在蒙古社會逐步的強化,在蒙古人的觀念里天帝也逐漸成為全部九十九尊騰格里天神之首。因此,古代蒙古人對長生天及九十九天神的崇拜漸漸演變為對天帝的崇拜。而霍爾穆斯達騰格里在蒙古人的觀念裡就是天堂、就是佛界、就是極樂世界。這是蒙古人對佛教天堂的最樸素的認識。由於對天神觀念的變化,蒙古人的祭天儀式及其發願文、祈禱詞、祝讚詞等“經文”的內容也由佛教的思想觀念所充斥。而有些天神的名稱也由佛教的天神所代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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